连着读了三本鲍德里亚,《美国》《消费社会》《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后两本是连着他的「物体系」理论一路顺延下去的,而 《美国》 相对更独立,不过正如张一兵所说,鲍德里亚对「物」的批判态度是延续的,从理论的层次来说, 《消费社会》 更多是描述现象,而《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则更加深入,提出了「符号政治经济学」的名词并且给予了深刻的批判,并形成了他自成一体的理论逻辑。
对于他的理论,我并没有能理清他的逻辑,尤其是我没有弄明白他所说的「象征交换」逻辑,以及「象征」和「符号」的区别,但对于他在《消费社会》里描述并批判的消费主义的现象,我们每个人都身处其中、体验深刻,只不过鲍德里亚从中发展出了「符号」角度的批判理论,而我更想从「女性主义」的视角来看。(这里,我想先解释一点,最近看了一些在语言层次区分男性和女性,从而强调「女性的特殊」的文章和理论,深感认同,准备实践这个理论倡导的减少使用「女性主义」、「她」等等词汇,而用「性别公正主义」、「TA」来代替的建议,但在这里,我更想突出的是女性的部分,所以还是用「女性主义」这个词汇。)
在当代公开的话语体系里,「性别解放」或者说「女性解放」似乎已经成了绝对的政治正确,当然在实际社会生活中,显然没有实现。但是,论及「解放女性」,我们首先想到的是什么呢?是「你值得拥有更好的」,「女子力」,「一双好鞋能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从「妇女撑起半边天」到「妇女买了半边天」,商家早已认清这一点,购物网站上销量最高的两个门类「女装」、「母婴用品」针对的都是女性这个巨大的消费群体。数不清的广告和宣传,首先解放的是女性的身体和女性的购买力。女性的自我认同似乎只能从先拥有一些可见可触的什么开始。
如鲍德里亚所说,在我们这个社会尚未廓清「解放女性」的基本意识形态层面的含义时,女性的「身体解放」和「购买力解放」让女性再次落入了消费主义的陷阱,「女性通过性解放被“消费”,性解放通过女性被“消费”」,而这也成了商家和当权者(关于这一点,可参考“父权资本主义”的概念)最喜闻乐见的。
个人无法凭借一己之力改变这样的现象,但我们可以做到的是,拒绝所有「消费主义」导向的论述(如李如一所说,关于这点,可以参考一天世界播客第40期)。对抗消费主义,不是对抗消费,我们毕竟不可能回到原始人类的阶段。典型的「消费主义」导向的论述是「贵就是好」,虽然价格确实在一定程度上suggest质量,但除了质量以外,我们还看中商品的「符号」内涵,这也是Veblen effect所指。我在豆瓣上浏览过一个用户的「不买计划」,她实践了多少多少天不买衣服和鞋包,并且放出自己日常穿着的照片,以告诉大家可重复使用的单品的价值。我无意评价这一举动,不过仅实践这一点,显然是不够的。我们需要的究竟是怎样的解放?女性的自我认同,真的只能(或者说,真的能)从外在的物质层面获得么?
这好像又回到了我们每个人面对的「身份认同危机」、「存在主义危机」,这是我最近一两年来持续关注的问题,最近听了几期不可理论的播客也讲到这一点,主播宝婷讲了她自己应对「存在主义危机」的几种路径(参考不可理论第9期),这两天我看了陈嘉映的《何为良好生活》,这些种种都somehow connect the dots.
如果用简单的一句话来说,好像都会归为「实践」。物品不能定义我们,只有我们做的事才能。工作是大部分人确认自我价值的重要方面,我自己就是这样,但在这个分工日益细化的当代社会,我们从事的多数工作都是很难单一地从中获得价值感和意义感的,区别只是流水线的这端还是那端而已,价值可能有高低之分,但远远不够。除此之外,我想我们需要多做一些「创造性」的事,体会创造的乐趣和价值感。
以Joseph Beuys的一句话结尾,“Everyone is an artist.” 这是他最有名的一句话,是被最多误解的。他不是让我们每个人都成为一个狭义概念的艺术家(画家、雕塑家、音乐家等等),这显然是不现实的,但他的意思是,我们不应该把「创造力」看成是艺术家独有的,而是应该养成创造性的思维习惯,不仅把它用到自己从事的专业工作中,更是在工作之外,实践自己的创造性。创造性是每个人的基本需求和能力。所以,创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