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住在乌镇民宿,早餐在民宿解决,是统一规格的套餐,可选咸菜肉丝面或者小馄饨,其他糕点饮料水果都是一样的。在乌镇的第二顿早餐,一个和我一样独自一人的住客和我坐在了同一桌,我听到她接电话时讲的上海话,随口问了一句“你也从上海来的呀”,我们就聊了起来。她也不是第一次来戏剧节了,不过这次匆忙往返住一晚,只为看一部赖声川老师的《曾经如是》。那天她吃完早餐就要准备开车回上海了,家里还有孩子等着周末过生日。她说自己几年前在旧金山的餐馆偶遇过赖老师和他太太,他们还聊了挺久,这次专程来看这部六个多小时的史诗般梦境剧,也是为了圆一份缘。巧合的是,我和她之前都没有看过赖老师的《如梦之梦》(《曾经如是》被视为《如梦之梦》的姊妹篇),但都看过《宝岛一村》和《暗恋桃花源》。《曾经如是》是我在乌镇的最后一晚要看的戏,她不剧透地和我分享了观感,我们也聊起了许多在戏剧节有过的体验。
在我的固有观念里,有了孩子的女性或多或少会被家庭牵绊,孩子成了一种否定的羁绊。不过最近半年我认识的几个女性朋友都在已婚育的状态下继续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比起名人,身边这些普通人的例子更真实更动人。我不想把它简单地标签化为XX和XX的平衡,我也知道她们肯定还是辛苦的,但掌握选择主动权的她们,或许是更有勇气的。
今年的乌镇戏剧节,因为没有国外的剧团,剧目比往年少些,再加上年初的一部《戏剧新生活》综艺节目或多或少将戏剧的受众向外扩了一圈,所以抢票难度明显提高。去之前我抢到票的售票剧目一共4部,包括3部特邀和1部国际展映,还有一些预约型的活动,基本实现了想看的都有票,唯有一部九人剧团出品的民国知识分子系列《春逝》没抢到。但在我到达乌镇的第一天,在大剧院多功能厅看第一部戏《邬达克》时,临近开场前,一批现场排票的观众也进场了,他们坐在过道上,一样看完了全程。《春逝》和《邬达克》在同一个剧场演出,于是我就决定到时候去现场排票看《春逝》。
在乌镇的最后一天,我已退房寄存了行李,先去蚌湾看了一会儿青年竞演决赛,临近《春逝》开演一个多小时左右,飞奔向景区入口处的大剧院,已有十几人在现场排队。我和排在我前面的两位姐姐聊了几句,她们前一天在杭州出差,晚上临时决定来乌镇,手头没有任何一张戏票,住宿也是到了乌镇以后再定,也不知道要呆几天,所以每过一晚就退一次房,行李寄存在服务中心,到当天晚上再决定是否继续住。结果她们在到达的那晚现场排票看了《日出》,现在又准备来排《春逝》,之后计划继续去排《曾经如是》。我和她们相互都觉得对方的行程很不一样,做足准备的、临时起意的,在乌镇都玩得很开心。那天也真是幸运,现场放的票不多,拦到在我之后到的两个人为止,结果一进场,我因为排得靠后,反而坐在了第二排的过道,离舞台很近,而且第一排原本可能会挡住视线的座位在前半场一直是空的,所以我的视线完全没有被遮挡。即使挤在过道座位有几次腿麻,但是大家彼此都很照顾,手脚都妥帖地伸缩,而且这部剧不长,不到两小时,过道的观感甚至好于大部分座位。《春逝》本身的精彩、现场排票的惊喜、今年戏剧节的最后一部光环,这些因素叠加起来,它成了我这次乌镇行的最美妙回忆。
青年竞演是乌镇戏剧节年年都有的比赛,在蚌湾剧场进行。剧团自由报名,选出一些作品在戏剧节表演,由评委和观众投票,再从中选出一些竞逐决赛。观众免费观看,只需提前在网上预约,不过即使约不到,也可以在蚌湾门口的直播屏幕上观看。今年还多了爱奇艺的全程现场直播。
对于这些年轻的戏剧人来说,蚌湾剧场是实现戏剧梦想的地方,这个剧场很小,舞台没有花哨复杂的布景设置,表演中只有最基础的追光和音效,因而极考验剧本和表演本身。观众座位也就是几层台阶,大家都是坐在没有靠背、只有一层坐垫的台阶上。
我在全国不同城市的不同剧场看过不少话剧,唯有蚌湾剧场在我眼里是最纯粹的话剧剧场。它免费,但条件真的不怎么样,所以都坐着真心热爱戏剧的观众。没有人会在表演过程中刷手机、掉手机、拿摄像头对准舞台、和旁人讲话,甚至连咳嗽都会尽力忍住,大家都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次行为影响演员的表演,用黄磊老师的话说,“打碎一个青年演员一生的梦想”。这当然,和每次表演开始前,包括黄磊老师、史航老师等在内的发起人对观众的剧场礼仪提醒有关。但是,绝不仅仅只有这一层因素。毕竟,在其他剧场也会有开场前的播报提醒,但我还是有过无数次被前排的手机蓝光或是电话铃声打扰的经历。只有在蚌湾,演员和观众都能全程专注地投入。
以前在乌镇戏剧节,我不太关注青赛。今年因为住的时间比较久,我提前约到了一轮青赛的3部,又去现场排到了另一轮的3部。只是决赛时段我要去排《春逝》,所以后来回看了爱奇艺的决赛直播。我在现场看的6部中,有2部进入了决赛,都是我非常喜欢的作品,再加上决赛的其他几部,让我切实感受到了青年编剧、导演和演员们的实力和对社会现实的关注。
同样是不知名的青年作品,今年的古镇嘉年华中,我也看到了一套表演张力极强的作品。那是在乌镇的第二天,我刚啃完一个梅干菜烧饼(非常美味),散步到了乌将军庙前,看到了一个披着红色丝巾的男孩在表演。他的眼神和肢体之灵动让不少人驻足,和观众的即兴互动、对麦克白和李尔王等莎剧经典的演绎也很精彩。结束后这位自编自导自演的男孩告诉大家他是四川传媒学院大三的学生,现场立刻有一位一直坐在地上观看的年龄稍大些的男士抛出橄榄枝,“毕业后考我们上话啊”。我才发现这位男士是之前我在上话看的《原野》的主演之一(《原野》也是这次戏剧节的特邀剧目)。
离开乌镇两天了,每一部有豆瓣条目的特邀剧目我都在看完以后留了几句随感,但我也知道那些只是彼时彼刻最直观也是最浅层的感受。以往看的每部剧在我心中勾起的情绪常常会回荡很久,甚至在几年以后还会回想起来。昨天听了一期后浪剧场关于戏剧能给日常生活带来什么的播客节目,主播采访了三位刚从乌镇戏剧节回来的普通观众。其中有一位说到,为了观看一场戏剧,你需要提前预留时间、投入实在的积蓄、奔赴一个场地,这些安排都是一种别样的仪式。对我来说,比起电影,戏剧多了时间和空间上的层次感。即使是同一部剧目,每一场演出的灯光、音效、演员的表演、甚至观众的反馈组合而成的呈现效果都不一样,这又是戏剧的另一层魅力。虽不能通过自己表演来体验不同的角色,但能通过看别人的表演来获得二手经验,是奢侈,也是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