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位母亲,她也曾是我的天才女友

她和她老公大学毕业结婚后,一起去了美国,她老公念博士,她陪读。博士5年+博士后4年,在博士结束以后她生了一个儿子,现在儿子4岁多。她老公找到了一份新加坡的教职工作,最近他们回国了,呆一个月以后一家人即将去往新加坡。

她老公的专业是物理,具体什么领域她也搞不清楚(就算她搞清楚了,我也听不懂),只知道她老公实验室里的仪器都特别精贵,大陆高校少有此配备并且由于仪器产地是与大陆关系微妙的立陶宛,所以也很难采购,就连在加州的高校里这些仪器也很难得。她老公的老板是在香港长大的台湾人,招的学生也大多是亚裔,东亚那一套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搞学术发paper拿tenure的氛围他们都太熟悉了,整个组都在抢仪器。她老公也确实喜欢做实验,每天8点多吃完她准备的早餐就出门,晚上8点以前回家吃完她准备的晚餐,陪儿子玩一会儿或者教儿子数学(儿子才四岁!),8点半儿子睡觉,他继续读论文然后睡觉。如此固定的日程安排,九年如一日,周末节假日都一样,除了在他们离开美国以前最后一个月,她说自己来了洛杉矶4年几乎没有离开过所在的社区(其中,疫情前两年她和那时刚满1岁的儿子都没有离开过家),他们才算是出去玩了一圈。

新加坡的学校能否提供住宿,要等他们到新以后再确定,如果没有还要找房,然后帮儿子找幼儿园,再找兴趣班。“新加坡也好卷啊,我只希望幼儿园的老师不要再说我儿子哪里哪里不好,要我和他talk,我在美国真的已经天天都和我儿子talk了。”

而以上这些到了新环境以后的适应和安排,当然全都要她来操心。她老公8月就要开始教课了,所以7月还要先接受关于如何给学生上课的培训。

她和她老公都是我的中学同学,她和我一样,高考都选了历史,是理科班里少有的文科生。所以从高二分科开始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上课、背历史,一起吐槽历史老师。我俩的成绩相差不多,总是在历史班的前三名轮流排。后来交大给了我们学校一个文科生的提前录取名额,我和她还有另一个女生三选一,我当时一心想去北大,另一个女生想去港大,而她当时经过一年多的苦读颈椎不大好了,她妈妈也知道交大招收的文科专业一般,但还是说先求稳吧,所以她就拿了这个名额。

那时距离高考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她自然是放松了下来,而我也有些疲了。体育课上,我们都假装自己来月经就坐在阶梯教室的座位上聊天(当时真的好讨厌体育课啊),她和我讲她在看的美剧Gossip Girl,震惊了我们当时的三观,“美国高中生是这样的啊”,Gossip Girl也就成了我看过的第一部美剧,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个故事我之前可能写过,现在讲出来,这遣词造句的感觉似曾相识)。

也是在这段时间,她开始和我说起她和她现在的老公的交流,他们那时候没有谈恋爱,只是通过飞信(多么古早的聊天工具)互相加油打气,她说挺喜欢和他聊天的感觉。高中毕业,我们班上有几对都“正式在一起”了(大多数都是被那阵毕业的氛围感染吧,没多久也就分手了),他俩却没有真的怎么样。他在复旦的四年如何我不清楚,但她到了交大以后,还谈过一段恋爱。一直到大学毕业,突然就听说他要去休斯顿念博士了,突然就听说他们恋爱并且准备结婚了。在北京的我大概错过了不少故事,总之这些消息跨越一千公里以后,我收到的已经是伴娘邀请了。

他们是5月结的婚,然后就开始准备去美国,9月她老公开学。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说也想申请美国学校的硕士项目,但后来发现她的文科专业在休斯顿的高校里很少有合适的项目,“总不见得我们在美国异地吧”,于是不了了之。

她生孩子的时候还没有新冠,她妈妈到美国呆了几个月,帮着照顾他们。除了这段时间以外,她儿子长到四岁半,几乎都是她在带。我问她,你们准备生二胎么?她不置可否。想来也是,我身边生了两个孩子的家庭不少,但无一不是请阿姨或者老人帮忙的,而他们在人力成本巨高的国外,一个孩子已经够她受的了。她老公的老板有三个小孩,她问过她老公老板的太太,怎么带的三个孩子。对方回答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

一个一心沉浸于学术的老公,一个或几个孩子,再标配一条狗。这会是她的将来么?用我妈的话说,“xxx(她老公)当然是好咯,xx(她)照顾好家里的一切,坚强的后盾,还有文化,可以教育好孩子。”呵呵。

亦或者,她会成为《被遗弃的日子》里的Olga么?有了两个小孩以后,某一天老公突然说“我要离开你”,原因是他爱上了年轻版的她,她的世界一夜坍塌。看着两个和老公越来越像的孩子,“那些难以改变的天性潜伏在孩子身上”,“我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不得不继续爱他,只是因为我爱两个孩子?那是一对夫妻难以撇清的混合。虽然两人的关系破裂、终止了,但还是通过一种秘密的方式继续发生作用,它不会死掉,也不想死掉”……

是我想多了。她是聪明的,不会把自己陷入Olga的境地。即使是Olga,也会在经历最低沉、最崩溃的阶段之后又重新振作起来。她知道她老公是怎样的人,这条路走到头,她就会成为获得诺贝尔奖的男人背后的女人吧,成为致谢词里的一部分。

可我还是替她惋惜。

虽然如果她走其他的路,比如像我一样,做着bullshit job,也没什么好,过了几十年大家都一样。

虽然我知道不能以这样自负的眼光看待许许多多的housewife们,抛开一切限制,也许她们真的有志于此。

可我还是替她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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