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时回望

在北京培训,从亮马桥坐300路公交车沿着东三环一路往南,再往西,到丰台,路线和10号线一样,但比10号线舒服很多。窗外从我熟悉的呼家楼、国贸、双井渐渐变成不熟悉的潘家园和从未到过的丰台。东三环的高楼外墙反射阳光,南三环的居民楼下有大爷在下棋。

北京的公交车依然有售票员和乘务管理员,叮嘱刚上车的老人和刷手机的年轻人都要握好扶手,上车下车都要刷卡。我站的地方前坐着一位老爷爷,拿着一只印有“中国石油者协会”几个字的布袋,眼睛雪亮。车拐到南三环的时候,他咳嗽了几声,然后掏出一只口罩戴上,没有遮住的那对雪亮的眼睛,继续直视前方。

终于见到久别三年的万万,她来东单站接我,从我上1号线开始就在我们的三人小群里倒数“还有三站、两站、一站”。甫一相见,她掏出手机说先来张自拍发给群里的小主。我在手机里找到三年前的合影,也发到群里。如果没有手机的地点提示,我们都已不记得当时是在左家庄的居酒屋。

我跟着她去她家,看9个月大的丫丫。她家已经和我上次去的时候大不一样,果然有孩子的家庭一切都是围绕着孩子。丫丫看到我,没有哭闹,只把眼睛睁得很大,过了一会儿咧开了嘴对我笑。她还不会说话,只能发出咿咿呀呀嗷嗷的声音,我没敢抱她,但捏了捏她的胖脚踝,很软。万万给我拿了一瓶红豆薏米饮料后,开始给丫丫喂奶,但丫丫并不专注,在万万怀里吸了几口,就转过头来看我,眼神指向的是我手里的饮料瓶。

喂奶结束,丫丫由她爸爸带去洗澡,我和万万出门去吃饭。我问她当妈妈的感觉如何。她说除了困,其他都挺好。我见她时也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在去前门的车上,我俩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她看着我,说自己胖了好多,不用美颜都不敢拍照了。到了西兴隆街,在她推荐的拉面店里嗦面聊天,继续给群里的小主用照片加视频直播。我和她都问过好几次,小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每次的答案都不太一样,但每次对话都以“回来时一定要三人一起相见”结束。

以前在西单上班时,下午有时会来西兴隆街的福叁咖啡和西打磨厂胡同的铁手咖啡摸鱼,它们都还在,福叁还越开越多,开到了三里屯。吃完拉面沿着胡同散步,又看到几个大爷在下棋,一口的北京话真好听。万万带我去了她现在最爱逛的地方:三里河公园,这个没有门牌、24小时开放且和三里河没有任何关系的公园,连她这个地道的北京人都是最近才发现,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就不足为奇了。

三里河公园以前有两只黑天鹅,后来其中一只走了,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只剩下一只,再后来,又来了一只。我问万万,是不是原来的那只回来了,万万打消我浪漫的“兜兜转转,原来你还在这里”的念头,说应该是工作人员怕一只太孤单,才又找来一只。

但,谁知道呢?或许就是原来那只又飞回来的破镜重圆故事。

培训结束以后,我在北京多住了一晚,为的是第二天可以去现场上法语课。在已经来了的秋天,我吃完The Daily Bagel后一个人在使馆区闲逛,餐厅外摆的座位上有人在桌上的小灯下看书,工体永远在施工,“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的3号线还没开通,加拿大大使馆的门口是“我们和乌克兰在一起”的牌子,法盟一楼的咖啡厅关门了,但图书馆和书店都更大了,工作人员还是原来的几位,我的借书证也还能用。连看最近挺火的电视剧「装腔启示录」,我也主要是在看画面背景里的FFC、国贸、新城国际和棕榈泉。太阳快要下山,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我走在三里屯北小街这条以前常走的路上,看人来人往,突然感觉好难过,简直要哭了,好像是感受到存在之孤独,在其他城市都不曾有过这样的体验,在国外也没有,只有在北京,或许也只有在那一块区域,才会有。

一个永远在骚动的念头:我会像我想象中那只飞回去的天鹅一样回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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